半夜豬叫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萬物復蘇,生機盡顯。中小學生在“學會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念引領下,讀書氛圍空前高漲,夢想在考試中金榜題名,在“四化”建設中成棟梁之材。其實,每個人心里還有一個最真切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學或中專,拿到“糧簿”分配工作,從此洗腳上田。
那時我讀初中,適逢國家教育體制改革,將師范學校下放到初中招生。我家在農(nóng)村,雖胸懷大志,但也非常清楚現(xiàn)實的殘酷。中考時跟班里的其他尖子生一樣,在第一志愿欄上填了“師范學校”。
我如愿考上了師范學校,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很高興,也有很多村民前來祝賀。說實話,考上師范學校真不容易,畢竟全縣才幾十個考上呀。也有人說我是“割早禾”,對我未報讀高中表示惋惜。
師范學校是公費的。我只在入學時交了十二元書本費,直到畢業(yè)好像再也沒有交過費用了。在校醫(yī)室看病只需交五分錢的掛號費,取藥是免費的,用電用水看電影等都是免費的。學校每月發(fā)兩元助學金和一個月的飯票,飯票上注明了日期、早中晚餐以及過期作廢、遺失自負。早餐三個饅頭或一碗粥,平時的中晚餐是米飯和青菜。一周加一次菜——一成不變的紅燜豬肉。
一段時間過去,從家鄉(xiāng)帶來的考上師范學校的喜悅悄然淡去,只留下繁重的學習任務與饑腸轆轆的感覺。
十五六歲的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的運動量又那么大,每頓三兩米飯和難找到丁點油星的青菜實在很難滿足腸胃的需求。家里每月寄來十元錢買日常用品和紙筆文具。每當收到錢時,不管怎樣也擠出一點來買點肉碎肉湯改善一下伙食,有時實在餓得難受了,就去“老太婆”那里買幾個包子填充肚子?纱蟛糠謺r間都是囊中羞澀,天天期盼學校加菜,學校沒有固定加菜的具體時間,大家只能天天盼頓頓等。
一天早上,起床鈴響后,同學們都還睡眼惺忪。繆城突然大聲宣布:“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今天中午加菜!”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個個睡意頓消,在半信半疑中敲盆打杯歡呼雀躍。
最令人驚喜的是,中午果然加菜了。
上午上完課,同學們自由組合十人一組,每組推選一個“代表”并將飯票交給他,“代表”拿十張飯票領一盆豬肉和一盆飯,然后由“代表”分配飯菜。經(jīng)過幾周的實操,“代表”早就駕輕就熟了。先分肉后分湯再分飯,豬肉切得很小塊,因為總量不是很大,如果肉切得大塊,就會增加分配難度,骨、肉、肥、瘦、湯都要搭配均勻。全組人圍成一圈,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代表”一勺一勺將肉舀到十個小飯盆里。此時鴉雀無聲,不是怕說話時唾液掉到飯盆里,而是怕說話引發(fā)“代表”分心,影響公正。
分畢,“代表”再朝十個飯盆仔細瞄一遍確定公平后,手勢一比“OK”,大家即刻拿到自己的飯盆迫不及待地吃起來。那感覺真是美呀,有的人細心咀嚼,有的人大口吞咽,也有的人慢慢品味,最后大家都一樣——顆粒不剩,滴湯不留。
飯后,良久才有同學問起繆城是怎樣預先知道信息的。于是就追問繆城,大家都太想預先知道這令人振奮的消息了?姵情_始不肯說,最后還是抵擋不了同學們的強烈攻勢,說出了原委。
“我睡覺比較易醒,每次半夜聽到豬叫,第二天中午都加菜。”繆城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開始以為是碰巧,可每次都這樣,就猜想豬叫可能是食堂宰豬給學生加菜。”原來昨晚半夜繆城聽到豬叫了。
后來聽老師說,學校計劃給學生加菜時,就買豬回來在食堂宰殺,這樣比直接在市場買豬肉要節(jié)省許多。宰豬一般都在天未亮進行,此時萬籟俱寂,豬叫聲傳播四周……從此,何時加菜,只待繆城晨起宣布。
我也很想聽半夜豬叫,想親自感受那激動人心的聲音?晌颐刻焱硇拚n回到宿舍已疲憊不堪,睡眼朦朧晃晃悠悠地躺在床上進入夢鄉(xiāng)。“好覺遺夢千古芳,至今膾炙夢黃梁。”每次半夜豬叫都在我夢中飄過。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半夜豬叫卻時常在我夢中響起,那苦澀而又充實的師范校園生活令人難于忘懷。忘不了那時天空的湛藍,忘不了那時純真的笑臉,忘不了那時渴求知識的青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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