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歸讀書人的本色——讀孫郁《往者難追:我的閱讀與記憶》
■張家鴻
孫郁在序言的開頭對《往者難追:我的閱讀與記憶》有精簡的介紹:“這本書的文章,都是在《讀書》雜志上刊登過的,時間跨度有26年之久。”《往者難追》可以被視為一本雜志和一個學者相擁取暖、互為見證、相伴相隨長達26年的成長之旅。與此同時,這部書也可被視為孫郁自我精神成長史的階段性回顧與總結。
對學者來說,閱讀是記憶的一部分,記憶中充滿閱讀帶來的芳香和愉悅。“我們這些曾經帶著尋路之夢的作者,精神有深淺之別,見識有高下之分。但追趕思想的腳步,是不能停歇下來的。”這種話最是動人最有力量,它比那些一味振臂的聲嘶力竭不知高明多少倍。一個醉心于學海之中的精神擺渡人,用溫婉柔和的口吻告訴我們他的突圍之旅時,聽者的心會得到怎樣的啟迪呢?擁有光明前程的精神回望,對讀者來講是獨具吸引力與感染力的。
《未完成的雕像》是關于唐弢《魯迅傳》的評論文章,我并不是頭一次讀到它,但我依然逐字逐句地再次通讀了一遍。孫郁把唐弢身處老境時的痛苦、迷惑、掙扎,把唐弢在魯迅傳記寫作上的愿望、志向、規(guī)劃,把唐弢在學術研究與藝術創(chuàng)作上的左右逢源、閃躲騰挪,把唐弢在現(xiàn)實與理想之間左右搖擺的心力交瘁、步履蹣跚均刻畫得入木三分。一篇評論文章有如此強大的感染力,并不多見。我只消把文章中的妙語摘出一兩句來,便可還《魯迅傳》背后唐弢的三五分模樣。“它確實耐讀,文章雖沒有濃彩大墨,沒有過于感性化的渲染,但這半帶考據(jù)、半帶論述的文體,仿佛他的某些被延長了的‘書話’一樣,有一種精善秀雅之氣。”“唐弢以雜文家和藏書家聞名于世,他對筆記文學和版本目錄學的嗜好,也感染了這部傳記。其考據(jù)、鉤沉、議論、狀物的水乳交融的描寫,真是漂亮。”
把孫郁筆下提到的一個個作者筆下的一部部書稿堆起來,讀者不難可以從中覓得他在26年的光陰里,從前輩學人與同輩學者身上得到的啟發(fā)與助益。唐弢永不休止的攀援精神、王瑤卓絕超拔的人格魅力、弘一法師的淡泊與自守、曹聚仁的朗然精神與明快調子、張中行的恬然自得與悠然自適、高遠東的深邃、鄒韜奮的寬厚與沉著……除了以上那些人物,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那就是魯迅。魯迅的淵博、廣闊、幽深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孫郁的讀與寫。不說他研究魯迅的專業(yè)著作,單是這些因閑讀而生的文字,皆處處可以見出魯迅先生的影子來。在孫郁的世界里,魯迅早已不僅僅是學術研究的對象,還是他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孫郁說:“魯迅思想的豐富多樣,也導致了他的研究者的多種多樣。”正因為如此,他借高遠東、徐梵澄、鄭欣淼、汪衛(wèi)東等人的著述大談特談魯迅,我能感受到其心中深藏許久后忍不住汨汨流出的快意。
在讀過孫郁的《魯迅藏畫錄》《寫作的叛徒》《椿園筆記》等著述之后,再來讀《往者難追》,對我來說也有回頭看的意味在。這是讀者與作者的合拍與共鳴。只是我的讀不管引起過內心怎樣的震動,都不如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探尋與求索來得刻骨銘心。也許正是他一次又一次甘之如飴的閱讀所凝聚成的思想之光,轉換成傾瀉于筆端的力量,使我多次被孫郁升華之后的神來之筆所折服,深陷其中久久流連不愿離開。比如在論及曹聚仁和周作人的相通之處時,孫郁認為:“在歷史的隧道間穿行的時候,他們均有揮灑自如的一面。中國文人,直陳歷史時,要么因褊狹而走極端,要么因學識不逮而得之皮毛。像他們這樣的人,真真是鳳毛麟角,很少見到的。”又比如讀趙園《明清之際士大夫研究》,孫郁縱談古今后認為:“明末讀書人喜談宋的文化,今人嗜談五四,其實都有遺民的因素。那其實是一種向往和價值的認可,‘士’的思想支撐,大約就在這里,其實自孔夫子以來,不滿當世者,大多有著復舊的夢。”
這一類趣味與見識兼有的文字,是一般讀書人寫不出來的。它帶著奪人眼球的光芒閃現(xiàn)在緩緩推進的論述中,讓孫郁的文字獨具一種格調。我是孫郁的忠實讀者,極喜歡他的作品卻沒有部部緊跟。遇見一部讀一部,不拘書的新與舊、厚與薄、內容與體例。讀后所得的多與少,是我所不能也不愿計較的。讀孫郁不能緊,也不能快。因為孫郁筆下行文如對人傾心講述,娓娓道來,有一種熨帖之感。如果貪多求快則會破壞彌漫于字里行間的靜氣,讀得再多都無法入心。遇見一部耐讀又好讀的書,如遇見一個豐富且有趣的人,通常不會在意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倘能在閑聊中忘卻時光疾馳,就是對緣分之美的最好詮釋。
我在孫郁的這部書里,悟到純粹的學者其背后的真實身份是讀者,一個幾十年如一日地在書頁間流連忘返的嗜讀之人。他品讀好書,總能賞鑒書中之好、之美,雖也指出書中之不足,那是基于真實情形的考量,且可以引起自我省悟。這樣真誠又向上向善的讀者兼學者用心寫出來的書,如果不能打動讀者,倒是很奇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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