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第一次看見捉黃鱔，是1974年4月的一天，父親帶著十歲的我去江西省崇義縣豐州公社電影放映員王啟龍叔叔的家里做客。那個年代單位里每個星期天才能買一次豬肉，肚里嚴(yán)重缺乏葷腥，農(nóng)貿(mào)市場又不準(zhǔn)農(nóng)民賣黃鱔、泥鰍、青蛙等，誰賣就是破壞國家資源和投機(jī)倒把的行為。所以，偶爾能吃到黃鱔，實在是很有口福的事了。

那是黃鱔最活躍、最熱鬧的季節(jié)，王啟龍叔叔拿著自制削尖的竹鉗夾（類似于鐵火鉗）到魚塘邊夾黃鱔，好奇的我也跟著看熱鬧。竹鉗夾子很鋒利，王啟龍叔叔看準(zhǔn)黃鱔一冒頭，就一竹鉗子快夾下去，夾到了黃鱔就無法脫身，然后放進(jìn)竹簍子里，不到半個時辰就夾了二十來條，回來后把黃鱔剁頭剔骨去腸，讓我們美美地飽嘗了一頓江西風(fēng)味的辣椒炒鱔片。

1975年6月楊梅成熟季節(jié)，唐昭秀表叔領(lǐng)著我和表弟李文去黃蜂嶺的深山里摘楊梅。摘完楊梅，就到附近的水田里捉黃鱔，田里的黃鱔都隱藏在泥水洞里，表叔告訴我和李文：“水田里的圓洞就是黃鱔洞，黃鱔有兩個洞口，驅(qū)趕一個洞口，黃鱔就會從另一個洞口冒出來。水田里的扁洞是水蛇洞，沒事不要惹它，水蛇雖然無毒，你惹它它也會咬破你的手。

表叔拿著自己做的鐵釘排叉，看到黃鱔洞口就用手插進(jìn)去驅(qū)趕，目光注意其他洞口，待黃鱔一冒頭，表叔立即用鐵釘排叉一叉，黃鱔就被叉住了。叉滿了一簍子黃鱔滿載而歸，表叔又為我們做了一盤湘南郴永風(fēng)味的香辣盤龍膳。表叔說:“黃鱔不一樣大，做成整條的盤龍鱔比切開來吃更加保鮮，盤龍鱔用辣椒生姜大蒜白酒醬油等佐料爆炒，盤龍鱔炒好后，從黃鱔的頸部咬斷撕開，把頭部、骨頭、內(nèi)臟等去掉，肉的味道就香辣鮮美無比了！”

1976年暑假，我跟隨母親回故鄉(xiāng)到湖南省藍(lán)山縣早禾公社厚沖大隊姨媽家里去探親，吃中午飯時，由于念念不忘唐昭秀表叔做的那頓盤龍鱔的香辣美味，我無意中嘴饞了一句:“要是有香辣盤龍鱔吃就好了！”姨夫聽到這話，笑了笑說：“想吃香辣盤龍鱔了？好啊，吃完中午飯我就帶你們?nèi)プ近S鱔。”

吃過午飯后，姨夫帶著十二歲的我和九歲的表弟李彪去水田里捉黃鱔。當(dāng)時正值雙搶時節(jié)，早稻收割了，晚稻正欲插秧。我看見姨夫空著手，禁不住問道：“姨夫，您抓黃鱔怎么沒帶工具呀？”

姨夫笑了笑：“抓黃鱔還要什么工具呀？有一雙手就可以了。”走到稻田邊，看到了好多個黃鱔洞，姨夫下田先用手插住一個洞口往里擠，看到另一個洞口黃鱔冒頭后，立即雙手把這一堆泥巴捧起甩在田埂上，見整條黃鱔現(xiàn)身后，就用手指甲夾住黃鱔放進(jìn)簍子里。我和李彪也禁不住下到稻田里學(xué)著姨夫的樣去捉黃鱔。突然，李彪痛苦地大叫了一聲把手抽了回來，手指上被咬破口出血了，李彪也嚇哭了:“爸爸，我被水蛇咬傷了！”

姨夫趕緊看了看說：“不要緊，這不是水蛇咬的，是麻黃鱔咬的。麻黃鱔比較懶惰，被人驅(qū)趕了也不愿意動窩，你看見沒有圓洞冒泡，手就不要再伸進(jìn)去了，不小心手指頭碰到了它，它就會咬你一口。別怕，趕緊回衛(wèi)生所包扎一下，沒什么大問題。”

吃晚飯了，姨媽做好了飯菜，吃著美味的香辣盤龍鱔，李彪表弟已不再撒嬌，被母親、姨夫和姨媽等幽默打趣的語言慢慢地逗笑了。

時光飛逝，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唐昭秀表叔、姨夫和姨媽都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這些年舉家定居廣東，我吃到的黃鱔全都是人工飼養(yǎng)的，感受不到小時候吃的那個香辣味。路過農(nóng)貿(mào)市場一看到黃鱔，就想起小時候捉黃鱔時的情景，想起辣椒炒鱔片、香辣盤龍鱔的美味。

今年暑假雙搶季節(jié)，我有幸被贛南朋友小邱邀請到他家里去做客，看見他家里有水田，正是早稻剛割完了，晚稻還沒有插秧，我心想這田里肯定有原生態(tài)的黃鱔，可以飽我多年未品嘗到的口福，頓時心血來潮，急忙跟小邱商量：“我們到水田里捉黃鱔吧，你做一盤江西風(fēng)味的辣椒炒鱔片，我做一盤湖南風(fēng)味的香辣盤龍鱔，看看誰做得更香！”

“好�。∧愕纫幌�，我回去拿工具。”小邱說完就急著往回跑。我心想：“捉田里的黃鱔還要什么工具嗎？”沒等小邱回來，我就先下到水田里了。

正摸到一個黃鱔，準(zhǔn)備把泥水捧上田埂時，小邱趕到了，笑著對我說：“徐大哥啊，你洗洗腳趕緊上來，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用手抓黃鱔呀？這效率也太低了吧！”

待我上到田埂，小邱把電瓶上的兩根電線往稻田的兩邊一摔，手快速不停頓地?fù)u動了幾十下電瓶，水田里的黃鱔咕咕咕地冒了出來，被電暈后就靜靜地躺在水面上。小邱隨后拿著撈網(wǎng)走下水田，邊走邊撈，才幾分鐘時間就撈起了幾十條黃鱔。

作者：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