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手藝
父親年輕時就是一個出色的木匠。我是嗅著父親手中的刨花香來到人間的。廳堂就是父親的木工房,墻角堆放著鋸開的木料,空氣里常年散發(fā)著濃郁的樹木香。地上全是柔軟的刨花,我好像跌進了芬芳的刨花世界。淡黃色的刨花,短的如一片片玉蘭花瓣,長的卷成一朵朵花骨朵兒,似嬌嫩的黃玫瑰,而粉狀的鋸沫,則散發(fā)出森林的香氣……
我常常站在一旁,看父親左手拿著一只墨斗,拇指按壓斗槽的線輪,右手拇指與食指捏住墨線的中端,繃緊,提起,猛然松開雙指,瞬間一條筆直的黑線清晰地印在木頭上。父親扎好馬步,有力地上下拉動鋸子,鋸條沿著黑線,呼呼作響地前進,木屑四下紛飛,有的落在父親的黑發(fā)上,有的落在父親古銅色的背上,有的在半空打轉(zhuǎn)……鋸好木料后,父親騎在瘦窄的木凳上,弓背彎腰,向前推動著刨子,卷著花兒一樣的刨花在父親的手背上飄落下來,原來粗糙的板材,在父親的刨子下逐漸變得光滑如鏡。父親還常做這樣的動作,把木料斜豎起來,瞇起一只眼,左瞄右瞄,有時候再刨上幾刨,這樣的動作會重復(fù)幾次。有時候,則拿個小錘子,輕輕地敲敲刨子的頂部,以調(diào)整刨刀的角度,好將木板刨得更加平整光滑。
一堆看起來平平常常的木頭,經(jīng)過父親的鋸、刨、鑿、釘?shù)裙ば蛑,變成了各種各樣精巧的家具、農(nóng)具,深受鄉(xiāng)親們的好評,所以父親總有做不完的木工活。我兒時最自豪的是,我所就讀的那所不完全的小學(xué),全體師生坐的桌椅,全是出自父親的手藝。
中年的父親,干起了建筑工,常被鄉(xiāng)鄰請去建房子。我老家那一帶,許多鄉(xiāng)親的房子都是父親一手建造的,我們家那座泥磚灰瓦屋,也是父親用自己的雙手一磚一瓦壘起來的。
建房子是件很細致的事情,從地基到壘磚,再到蓋瓦,容不得半點馬虎。建土磚房子,泥的質(zhì)量與水的比例,父親都要求相當(dāng)嚴格,因為在他看來,如有一點粗心,房子的安全性和美觀度都會受到影響,父親不會因為趕時間而粗制濫造,所以鄉(xiāng)親們都愿意請父親建房子。每建完一座房子,主人都會請父親吃頓好的,父親就會一邊抽著煙,一邊滿足地笑著,把眼睛瞇成一條縫。
在那個閉塞的小山村里,父親用自己的手藝改變了我們一家的生活和命運。父親的思想很開通,不重男輕女,節(jié)衣縮食送我上學(xué)。他說自己沒有文化,做不了大事,所以一定要讓自己的孩子學(xué)好文化、掌握本領(lǐng),日后才能有出息。
父親還有一手好廚藝。他不但注重原材料、火候與調(diào)味,而且十分重視刀工,在他看來,美食是內(nèi)外兼修、形神俱佳的精品,所以他會把菜切得很好看,做出來之后顏色也十分誘人,看一眼就讓人垂涎三尺,欲罷不能。我最愛吃父親做的“雞鹽酒”“, 雞鹽酒”,食材是上等家養(yǎng)的閹雞,少量鹽,新鮮曬干的春甜桔皮,米酒,冰糖片。閹雞宰好,正好的火候煮熟,涼卻后白切,然后父親把準備好的佐料,用他傳統(tǒng)的方法把白切閹雞和佐料拌好,裝進一個陶缽里。父親一般在開飯前一個鐘頭左右就把“雞鹽酒”做好,因為“雞鹽酒”這道菜在拌好一個小時左右吃,味道最佳。我之所以愛吃,因為這道葷菜最不油膩,一口咬去,肉質(zhì)鮮美,讓人回味無窮……
據(jù)說這是我們庫區(qū)錫場人唯一喜歡吃,也唯一會做的一道菜。如今,雖然年事已高,但每到節(jié)假日,父親肯定要露兩手。老火湯,鹽焗雞,薄荷鴨,釀豆腐,紅燜肉…… 一道道佳肴,讓兒孫們筷子輪番上陣,歡聲笑語……此時,父親略顯疲憊的臉上,掛滿了盡享天倫之樂的笑容。
因長年弓腰做手藝和田間勞作,父親的背越來越彎了,老態(tài)漸顯,就像他當(dāng)年制作的那些木器、建造的那些房子,在風(fēng)雨中寂然老去。我常見到父親坐在家門口,默默地抽著煙,目光投向已離開多年的遠方的故土……
黃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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