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難 上學難 看病難 辦事難 貧困村困局待破解
當?shù)卮迕窈卫钇埾蛴浾咧v述山里的生活。
2013年5月,廣東新一輪扶貧開發(fā)工作拉開序幕,3年前啟動的“兩不具備”(不具備生產(chǎn)生活條件)貧困村莊搬遷安置工作,再次列入扶貧開發(fā)工作的重中之重。作為重點扶貧地區(qū),在未來3年,我市將堅持自愿原則,完成“兩不具備”貧困自然村9000 多戶農戶的搬遷安置工作。
這一次,和平縣合水鎮(zhèn)黃屋村進入了人們的視野。5月27日,省長朱小丹驅車數(shù)百公里,來到這個幾乎不為外界所耳聞的村莊,鼓勵為數(shù)不多的村民搬出大山、安居樂業(yè)。在外界看來,黃屋村村民是幸運的——或許,黃屋村很快就能成為他們的記憶。但在省里利好政策的面前,搬與不搬,又或者有沒有能力搬?讓當?shù)卮迕裣萑氤了肌6@,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兩不具備”貧困村搬遷的難點所在。日前,記者走進黃屋村,嘗試管窺那些時代洪流中貧困村莊的沒落、迷茫和希望。
隱落大山里的村莊
今年端午節(jié)的前一天,72 歲的村民何李茍在時隔近一個月后,終于出去了一趟圩鎮(zhèn),他這樣解釋——“過節(jié)了,得買點豬肉、黃豆等裹粽子吃,順道看看大兒子和孫子。”這并不意味著何李茍不愿常到鎮(zhèn)上與兒孫團聚,而是在這個高山環(huán)繞的村莊里,走山間的捷徑到鎮(zhèn)上都要花上3 個多小時,上了年紀的他顯然吃不消。
黃屋村位于合水鎮(zhèn)政和村西部,屬解放戰(zhàn)爭老區(qū)村莊,距離村委近7 公里、距離圩鎮(zhèn)近20 公里。按照這個里程來看,黃屋村與圩鎮(zhèn)之間的空間距離并不算遠,不過,探訪黃屋村卻不太容易。
記者來到合水鎮(zhèn)當天,天空下著陣雨,通往該村的山路不僅濕滑,還被云霧籠罩,在越過一座架在山間小河的橋梁后,一條寬約3 米、陡峭的盤山道路從山腳向山腰蜿蜒進去,看不到盡頭。途中,鮮見從村里駛出來的摩托車,更不敢奢望有諸如小汽車等車輛出入。約1小時許,黃屋村出現(xiàn)在重山包圍之中,長滿野草的石階,幾處坍塌已久的房屋廢墟,是這個貧困村莊留給記者的第一印象。
“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只是這座山腰上的五六戶人家,往里面再走一段山路,又會出現(xiàn)幾戶!闭痛宕逯Р繒浲鯔嘀型懊鎺鬃秸f,住在這里的村民已經(jīng)不多了,只剩下35戶,百余口人,但大部分都是老人和不到上學年紀的小孩。“青壯年都到外面打工了,否則留在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很難過日子!迸赃叺拇迕窈卫钐牟辶诉@么一句話。
黃屋村的情況事實如此。全村百余口人的人均耕地不足0.21 畝,田地均為山坑田,常年缺乏陽光的照射,導致農作物產(chǎn)量極低!昂⒆觽冞沒出外打工時,我們一家有10 余口人,但水稻年產(chǎn)量卻不足1000斤!焙卫钇埢貞浧鹕鲜兰o90年代前的生活,忍不住感慨。
直到最近幾年,上了年紀的何李茍終于放棄了辛苦的農活,僅在面積約為1 分的旱地上種了些青菜,順道在家門口養(yǎng)了10 只母雞!梆B(yǎng)了好幾年,沒舍得吃,都是拿來下蛋!痹谝粋月只到鎮(zhèn)上買幾次豬肉的何李茍看來,雞蛋也算是葷菜。
其實,這僅是黃屋村困難的一隅。王權中向記者坦言,由于長期交通不便,黃屋村早已是名符其實的“五難”問題突出村:出行難、上學難、看病難、辦事難、增收難。
“20 年前,村里還有個小學,我的幾個孩子都在這上過學!焙卫钇埢貞浾f,不過只能上到四年級就要換到鎮(zhèn)上的小學,后來由于學生越來越少,學校就被取消了,F(xiàn)在村里的孩子到了上學的年齡,家長們幾乎都要在鎮(zhèn)上租房子住著,一邊打工一邊照顧孩子。
然而,黃屋村卻還有著更難以訴說的疼痛與無奈。談到村民就醫(yī)的問題時,何李棠可能是在場村民中感觸最深、最痛的人。1990 年之前,何李棠曾有兩個可愛的侄孫,但都因為半夜發(fā)高燒,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而夭折。盡管事情發(fā)生至今已有20 多年,可一旦提起,何李棠的眼眶依然變得通紅……
事實上,像黃屋村這樣的分散“兩不具備”貧困村莊,在河源不是孤例。僅政和村就有高寨背、高埂、卜坑、蘇坪等村莊隱落在大山里。而據(jù)市有關部門統(tǒng)計顯示,目前,我市“兩不具備”貧困村莊仍有614 個,其中符合整村搬遷條件的有 531個。
走出大山的渴望
何李茍養(yǎng)育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在傳統(tǒng)的農業(yè)社會里,這意味著福氣、壯勞力以及財富,F(xiàn)在,兄弟三人分別在和平縣城、惠州和東莞等地務工,雖然均已成家,但仍租著房子過著拮據(jù)的生活。
“總比待在村里強,起碼有三餐飽飯吃,每個兒子分別還能每月寄回100 多元錢,養(yǎng)活我們兩個老人。”何李茍不敢對兒子們有多大的奢求,倆老能勉強生活得下去就可以了,“他們也都不容易,要養(yǎng)家,還要供孩子上學。”
貧窮很長時間都是這里的底色,百余口人擠在狹小的山坳里,土里刨食的年月,沒人可能致富。何李茍回憶早年說:“以前一家10 余口人除了年產(chǎn)量1000斤的水稻外,都是靠政府補給糧食過日子!
這樣的生活,讓村民走出大山的欲望越來越強烈。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和大多數(shù)生活在貧困村莊的村民一樣,受城鎮(zhèn)化浪潮的沖擊和對改變落后生活的渴望,黃屋村的青壯年不斷擠入城市,試圖在那里拼得一席之地!澳贻p人沒有哪個愿意待在家里!蓖鯔嘀姓f,但受限于文化知識水平,那時出去的人很難掙得到錢。
盡管從事著低端的工作,盡管挫折重重,之后的二十多年間,沒人愿意再回到村里,他們仍在努力地嘗試融入城鎮(zhèn)。
事實上,在這樣的貧困村莊里,從來不缺乏出走的沖動。2007年,黃屋村民與一樣生活在山坳里其他3 個自然村村民,聯(lián)名要求搬遷!爱敃r,得到了政府的政策支持,4個自然村共搬走了120多戶人家。”王權中說,搬走的這些村民靠著政府的補貼和東拼西湊借來的資金,有些在縣城買了商品房,有些則在鎮(zhèn)上建起了平房;而大部分搬不走的,則是因為自家實在拿不出錢來。
這其中包括仍生活在黃屋村的35 戶村民,對于他們來說,最直觀的感受是:村里人越來越少,就連過年也難以一家人團聚。而這,恰恰是他們最不愿觸碰的話題,同時也是最渴望改變的現(xiàn)實。
搬不起的困惑
今年5 月27 日,朱小丹調研我市“兩不具備” 貧困村莊情況時表態(tài),省里已安排政策和資金幫助有意向村民搬遷,同時保障原有山地林地收益。這令當時站在朱小丹面前的何李茍激動不已,一個勁地說:“巴不得!”
事實上,這樣的消息,不管是對于黃屋村村民,還是對于同為“兩不具備”貧困村莊的近9000 戶村民而言,無疑都是一個利好消息。
很快,“省政府有政策和3 萬元資金補貼幫助村民們搬遷”的消息在黃屋村炸開了鍋!斑@段時間,村民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談的都是這個事情。”何李茍想起省長與他交談時說的話,至今仍感到很自豪與興奮。
“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闭f罷,何李茍卻突然沉默了下來,然后熟練地打開煙袋卷了一根煙點燃,猛地深吸了幾口。“三個兒子在外打工多年,至今仍住在簡陋的出租房里,平時除開日常開銷,根本沒有多余的錢存!焙卫钇?zhí)龟悾约簩嵲诨I不出錢來。這時,王權中向記者算了一筆賬:按照一戶需要建房資金6-8 萬的標準來算,除去省補助的資金外,還需自籌3-5萬元,對他們來說確實非常艱難。
6年前的那次搬遷,他們因為缺錢無奈地錯過了;而這一次,他們同樣為錢而感到無奈,甚至是倍感困惑。
“如果你們有能力自籌到除了政府補貼之外的資金,會毫無顧忌地搬嗎?”記者問包括何李茍在內的幾位村民。只是,對于記者拋出的問題,幾位村民并沒有當即回應。在猶豫了幾分鐘后,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一位村民反問記者:“搬出去后,我們到哪耕種?別說種水稻,到時種青菜可能都成問題!
滴答,滴答……停了沒多久的雨又下了起來,身旁的何李茍拉了拉記者:“往里坐一些,別淋濕了身子。”記者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驀地察覺這座上世紀60年代建的泥房真的很老了。
【專訪】
市扶貧辦副主任鄧春華:資金與出路是難題
結束對黃屋村的采訪后,記者就“兩不具備”貧困村莊搬遷工作的困難及應對措施,采訪了市扶貧辦副主任鄧春華。
鄧春華坦言,對“兩不具備”貧困村莊實施搬遷,一是資金問題;二是搬遷農戶生產(chǎn)出路不廣!澳壳埃徇w工作只能靠省里補助,而市縣財力薄弱,還無法給予資金配套!彼硎,對于那些想搬但又沒能力搬的貧困戶,如果有對口扶貧單位的,將建議扶貧單位適當?shù)卦黾友a助,或者出資幫助建設集體搬遷點的公共基礎設施;另一方面,則在每年的“6·30”爭取企業(yè)對他們定點幫扶。此外,鼓勵他們投親靠友或爭取親戚的幫助。
而就搬遷農戶出路的問題,鄧春華表示,對于搬遷到中心村的貧困戶,可享受到扶貧單位的扶持;對于出外務工的貧困戶,可免費提供技能培訓,同時為他們介紹各種務工信息。
記者手記
搬得出,更要穩(wěn)得住
記者采訪中深刻地體會到,長期生活在山坳里的貧困村民,“搬遷”早已成為他們的向往,但在現(xiàn)實面前,“搬遷”卻又是他們內心最疼痛的字眼。
誠然,作為欠發(fā)達地區(qū),我市的確難以自籌巨資給予他們支持,但只要黨委、政府和社會各界善于動腦子、想辦法,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路徑。
而另一個關鍵的問題是“搬得出,更要穩(wěn)得住”。正如黃屋村村民所問:“搬出去后,我們到哪耕種?”這是很實在的一句話,更是政府需要深思的問題——如何確保搬遷戶不存在生產(chǎn)生活困難。只有搬遷戶實現(xiàn)“自然經(jīng)濟——商品經(jīng)濟——市場經(jīng)濟” 的大循環(huán),才是有效的搬遷。否則,搬了也是白搬。
本報記者 吳志堅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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